【注释】　王羲之(321—379)：字逸少，会稽人，东晋著名的书法家，后代称为“书圣”。胸怀旷达，喜爱自然山水，散文写得疏朗简净，而韵味悠长。永和九年：353年。永和，晋穆帝年号。岁在癸丑：这年按干支纪年属于癸丑年。暮春之初：具体指三月上巳(sì)日。会(kuài)稽：郡名，郡治设在山阴(今浙江绍兴县)。兰亭：在今绍兴县西南二十七里的兰渚山麓。修禊(xì)：古代习俗，在三月上旬的巳日(魏以后始固定为三月三日)，到水边嬉游，以消除不祥，叫修禊。禊，是古人消除不祥的祭礼。毕至：都到了。咸：全，都。修：高，长。(10)激湍(tuān)：流势急猛的水。(11)映带：景物互相衬托，彼此相连。(12)流觞(shānɡ)：把漆制酒杯盛酒放在曲水上，循流而下，杯子停在某人前，某人就取杯饮酒，称为流觞。觞，酒杯。曲水：环曲的小流。(13)列坐其次：在曲水边依次就座。次，处所，地方。(14)丝、弦：指琴瑟一类弦乐器。竹、管：指箫笛一类管乐器。(15)一觞一咏：指饮酒和咏诗。(16)幽情：深远的感情。(17)品类：指天地万物。(18)游目：目光由远及近，随意观望。骋(chěnɡ)怀：开畅胸怀。骋，奔驰，放任。

夫人之相与，俯仰一世，或取诸怀抱，晤言一室之内：或因寄所托，放浪形骸之外。虽取舍万殊，静躁不同，当其欣于所遇，暂得于己，快然自足，曾不知老之将至。及其所之既倦，情随事迁，感慨系之矣。向之所欣，俯仰之间，已为陈迹，犹不能不以之兴怀。况修短随化(10)，终期于尽。古人云：“死生亦大矣(11)。”岂不痛哉！

【注释】　相与：互相生活在一起。俯仰：低头和抬头。这里有交往的意思；一说形容时间短。诸：之于。怀抱：思想抱负。晤(wù)言：对面谈话。放浪：放纵。形骸：身体。殊：不同。静躁：指性情的安静和急躁。静，指“晤言一室之内”；躁，指“放浪形骸之外”。所之既倦：对于追求的东西已经厌倦。之，动词。俯仰之间：低头抬头之间，形容时间极短。以之兴怀：因它而心中引起感触。(10)化：造化，指天地、自然。(11)“死生亦大矣”：语出《庄子·德充符》，是庄子假托孔子说的话。

每览昔人兴感之由，若合一契，未尝不临文嗟悼，不能喻之于怀。固知一死生为虚诞，齐彭殇为妄作。后之视今，亦犹今之视昔。悲夫！故列叙时人，录其所述，虽世殊事异，所以兴怀，其致一也。后之览者，亦将有感于斯文。

【注释】　契：古代一种合同文书，左右二份，中间切断，双方各执其一，作为凭信。后人常以契比喻极相符合。喻之于怀：从心里理解明白它。一、齐：均作动词，看成一样、视为等同的意思。“一死生”“齐彭殇”，见《庄子·齐物论》。彭：指彭祖，传说他生活在虞、夏、商三代，活了八百岁(一说七百岁)。殇(shānɡ)：未成年而死。致：情致。

【译文】　永和九年是癸丑年，晚春三月开初，友人们在会稽山阴县的兰亭聚会，到水边嬉游，除去不祥。各个有名人物，老老少少都到齐了。这地方有高山大岭，茂盛的树木，修长的竹子，还有清水急流，交相辉映，环绕兰亭两侧。我们用溪流作为漂酒杯用的曲水，大家在曲水旁边排列就座，虽然没有琴瑟箫笛演奏的繁盛场面，但饮酒几杯，赋诗几首，也足以欢畅地表述幽雅的情意。那天，天气晴朗清新，和风温暖舒适，抬头纵观天地的广阔，低头审察万物的繁多，借以放开眼界，舒畅胸怀，能尽情地享受眼观和耳听的乐趣，真是高兴啊！

人们聚居在天地间，互相往来，度过一生。有的倾吐胸中抱负，在室内对面畅谈；有的把思想感情寄托在爱好的事情上，不受约束，放纵游乐。虽然人们的要求或舍弃千差万别，安静或急躁性情相反，但当他们对于所接触的事情感到高兴，自己所需要的暂时得到了，欢快地感到满足的时候，竟然忘记了衰老即将到来。等到对于向往的东西已经厌倦，情绪随着事物和环境的变迁而改变，接着就产生感慨了。原先高兴的，转眼之间成为陈旧的遗迹，还不能不因为它而激起心中的感触。何况是人生长短，完全听凭造化安排，终归要走到尽头呢！古人说：“生死也是人生一件大事啊。”难道不令人悲痛吗？

我观察古人发生感慨的原因，往往像符契一样相合。面对古人那些文章我总是感叹悲伤，我自己心里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。本来知道把死和生看成一样是虚妄荒诞的，把长寿和短命等同起来是胡说八道。后代的人看现在，看不到今天的人了，这如同我们看过去，也看不到古人一样。这真可悲啊！所以逐一记下此时参加兰亭集会的人，抄录他们所作的诗赋，以便流传将来。即使将来与现在时代不同，世事有别，但是人们因死生而产生感慨，这个情致则是一样的。后人读了这个集子，也将与我这篇文章有同样的感慨。

桃花源记　陶渊明

晋太原中，武陵人捕鱼为业。缘溪行，忘路之远近。忽逢桃花林，夹岸数百步，中无杂树，芳草鲜美，落英缤纷。渔人甚异之。复前行，欲穷其林。林尽水源，便得一山。山有小口，仿佛若有光。便舍船，从口入。

【注释】　太原：应作“太元”。东晋孝武帝司马曜(yào)的年号(376—396)。武陵：郡名，治所在今湖南常德。缘：沿。落英：初开的花。一说为“落花”。缤纷：繁多的样子。穷：走尽。林尽水源：桃林的尽处就是溪水的源头。舍船：离船上岸。

初极狭，才通人。复行数十步，豁然开朗。土地平旷，屋舍俨然。有良田、美池、桑竹之属。阡陌交通，鸡犬相闻。其中往来种作，男女衣著，悉如外人。黄发垂髫，并怡然自乐。见渔人，乃大惊。问所从来，具答之。便要还家，设酒杀鸡作食。村中闻有此人，咸来问讯。自云先世避秦时乱，率妻子邑人，来此绝境，不复出焉，遂与外人间隔(10)。问今是何世，乃不知有汉，无论魏晋。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，皆叹惋。余人各复延至其家，皆出酒食。停数日，辞去。此中人语云(11)：“不足为外人道也。”

【注释】　才通人：仅仅能容一人行走。俨然：整齐的样子。之属：之类。阡陌：田间小路；南北叫阡，东西叫陌。黄发：指老人。据说年老了头发白后转黄。垂髫(tiáo)：指小孩。小孩头上下垂的短发叫髫。要(yāo)：同“邀”。咸(xián)：都，皆。云：说。先世：前代祖先。秦时乱：秦朝时的战乱。邑人：同乡人。(10)间(jiàn)隔：隔离而不相往来。(11)语(yù)：告诉。

既出，得其船，便扶向路，处处志之。及郡下，诣太守，说如此。太守即遣人随其往，寻向所志，遂迷，不复得路。

南阳刘子骥，高尚士也，闻之，欣然亲往，未果，寻病终。后遂无问津者。